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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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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她想當女強人,不喜歡事事被蒙在鼓裏,沒關系,他會為她改。

璟然過度自信了。

他不知道希帆雖然沒有錢,卻有本事賺到足夠的旅費,不知道她進了城就立刻買馬買車買仆人,而在他發下命令尋人的此時此刻,希帆正在木匠鋪子裏簽下一紙契約。

用螃蟹車、吊籃、收納椅、活動式置物櫃……等等圖紙換得將近三千兩銀票,她不是靠兩條腿走路的,而出面張羅吃食的也不是她,所以璟然錯過希帆,她離開他越來越遠,多年以後再見面時,希帆已經認不得他了。

他找不到她!

希帆就像被風吹散了似的,找不到半點行蹤,璟然派出的都是一流的高手,擅長隱匿追蹤,可是半個月過去,都沒有任何人傳回令他高興的消息。

該死的,她到底去哪裏?她一個穿越人,對這裏的一切都不清楚,她那麽笨,每回都被人騙,會不會……會不會她又被惡人……

想到這裏,他的心被狠狠的揉成團,然後舉出一百個例子來證明自己的問號。

他想,她那張臉就像蜂蜜,到處都會引來蒼蠅,她不會武藝、不懂輕功,萬一碰到惡霸無賴怎麽跑得掉?

他想,到處都有拐人的人口販子,要是她被抓走,依她的長相肯定會被賣進青樓妓院。

璟然越想越心慌,每個假設都讓他徹夜輾轉。

劉章私下偷偷問申瑀然,「申二爺,主子生病了嗎?不過就是一個女人,就算喜歡她、想把她留在身邊,可也就是區區一個女人而已,犯不著為她寢食不安、日思夜念吧。」

申瑀然聽在耳裏,知道劉章的話錯了,韓希帆於他不是個區區的小女人,而是早在不知不覺間,她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。

「三爺。」劉先生進屋,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。

劉先生年約四十,仙風道骨,留著兩撇胡子,炯亮的瞳眸充滿智慧,他對璟然而言亦師亦友,璟然從他身上學到的,不比自己祖父身上所學的少。

璟然放下筆,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寫的尋寶計劃上,畫了一名女子,那張憨睡的面容帶著淡淡的笑意,像是夢見什麽好事似的。

劉先生看見紙上的女子,心中微嘆,這回三爺是真的栽進去了。

三爺與申大爺和申二爺不同,申大爺長年在軍中,沒機會接近任何女子,對感情尚且懵懂,申二爺對女子的態度是寧缺毋濫,多年來不曾聽過他心儀何人。

而三爺,老是為皇上辦那些見不得光的事,時不時進出風月場所,一年年下來,他養成看不起任何女人的態度。

女人在他眼中是玩物,是標上價錢的東西,一夜風流不留痕跡,他不在乎女人的心思,把女人看成衣服,喜歡就多穿兩回,不愛便扔到一邊,他從不對女人上心,包括那個舞毒娘子。

之前京裏曾傳出過小話,說姜媛看上他,可三爺對人家不屑一顧,引得姜媛大怒,放話要摘下他這朵花。

這事兒在京裏傳為笑談,好好一個鎮北王府三少爺竟被女人形容成花兒,向來只有他采花的分兒,這次竟有人敢放話想要采他,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好戲,看三爺會不會臣服在姜媛的石榴裙下。

不管當時姜媛放的話是真心,還是為後來擄走三爺所做的布置,他敢確定三爺對姜媛這個女人毫無興趣,否則不會下狠手殺死對方。

只是……後來聽申二爺說過發生在三爺身上的事後,他忍不住想,附在姜媛身上的是怎樣的靈魂?怎會讓三爺深陷?

這些日子以來三爺魂不守舍,他強抑暴躁狂怒,試圖定下心為皇上的尋寶作謀劃,卻總是分心。三爺的每個舉止他都看在眼裏,他很清楚,三爺正為韓希帆掛心。

劉先生心藏隱憂,萬一三爺拋下一切,抽身去尋找韓希帆,申老爺怎麽辦?鎮北王府怎麽辦?皇上會怎麽看待申家?

皇上多疑,會不會疑心三爺私吞寶藏,會不會認定申家把那寶藏拿去蓄養兵馬,圖謀大事?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,鎮北王府要怎麽收場?

不行,不能光是擔心,必須想出方法解決。

璟然接手湯藥,不顧湯藥苦澀,仰頭就像在灌陳年好酒似的一口氣喝下肚。

劉先生將蜜餞盒子送到眼前,璟然推開了,藥再苦也抵不過心苦……

心苦?璟然微微一怔,原來那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胸口絞的感覺就是心苦?原來有把大斧在心口連續狠劈的感覺就是心苦?向來視女人為無物的自己,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心苦?

要是早幾個月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,他會以為對方瘋了,但現在,是的,他正為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時代來的女子而心苦。

劉先生說道:「三爺身上的毒全解了,申二爺說,再調養幾日便能返京。」

璟然點點頭,接著靜默不語。

「在想什麽?」劉先生的手落在璟然肩上。

璟然擡眸望向眼前的睿智長者。從十二歲起,劉先生就跟在自己身邊,劉先生說,申老太爺是他的救命恩人,從現在起他自己的這條命是他的。

從那之後,劉先生一路輔佐自己,像長輩,也像父親。

劉先生隨時隨地提醒他應該要註意什麽,而自己防備任何人、算計任何事,卻從不把腦筋動到劉先生身上,他們有別人無法打破的默契,有牢不可摧的信任,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秘密。

「劉先生,我病了,我不知道這種病有沒有藥可醫?」璟然像無助的孩子般,緊緊拽住劉先生的衣袖。

多年來第一次,看著璟然現在的樣子,劉先生覺得他像個孩子。

「你哪裏不舒服?」拉起他的手,劉先生為他號脈。

「我心痛,它經常失序、狂烈跳動,我恐慌、害怕,以前的自信消失無蹤。」

他的回答讓劉先生感到心疼。

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他身邊,劉先生目光溫柔的與他對視,他用沈穩的口氣問道:「你的心什麽時候會突然失序、狂烈跳動,又是什麽時候會覺得恐慌害怕?」

「在……」在想起希帆的時候,想她被人欺辱、自己卻不在她身旁;是作惡夢的時候,夢裏她與其它男人歡言笑語時。

劉先生拍拍他的肩令他回神,「與韓希帆有關,對不?」

見璟然久久不回應,他嘆道:「心病還得心藥醫,你這是犯了相思,再好的湯藥都救不了你。」

相思?打死他,他也不相信這種病會找上自己,他身邊的女人不少,姨娘、通房和外面的露水鴛鴦……他的經驗豐富,他這種萬花叢中過日子的男人怎麽可能會犯相思病?

但……他犯了,嚴重病著,在每一刻想到希帆時,心,都會忍不住疼痛。

有時候他真不服氣,了不起她聰明一點、想法多一點、說話有趣一點,又與眾不同一點點,憑什麽能駐進他的心,但事實就是如此,這些的「一點點」就是能讓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,就是能讓他一個不仔細就分神,就是能讓他想起和她有關的點點滴滴,就是能讓他變得不像自己,也開始懷疑自己,怎麽可以讓她對他的影響一日一日的加劇。

回望劉先生,卻見劉先生莞爾不語,一雙眼睛帶著微微的悲憐望向他。

「劉先生,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。」

「什麽眼光?」

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。」璟然倔強地別過臉,不願多看他一眼。

劉先生失笑,這家夥從小就是個倔強、不服輸的,你越是說他不行,他越是要想盡辦法表現。

「我沒有同情你,事實上愛上一個女人,也不是件需要別人同情的事。」

璟然聞言猛地轉頭,與劉先生對視許久,之後忍不住長嘆、垂首,面對愛情,他無法倔強。

「怎麽了?」劉先生問。

「我很想否認自己愛上她,想嘴硬對您說我只是喜歡她,覺得她還不錯而已,就像喜歡文姨娘、喜歡表妹和永華公主一樣。

「但這是自欺欺人,我不會為了表妹整個晚上翻來覆去、長籲短嘆;我不會隨時隨地想念永華公主,不會拿筆無意識的畫下她的睡顏;我不會因為任何女人變得焦躁難安。

「我無法否認自己愛上她,即使痛苦難當,依然不悔。當然,我可以找借口說我之所以無法將她放下,是因為她沒有照著我的心意走;我之所以想她、念她,是因為只有男人可以拋棄女人,女人不可以拋棄男人,在我還沒有說游戲結束之前,她就不能抽身,她無權自作主張,她必須聽我號令……但是這些話全是狗屎,它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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